從歷史細節(jié)處打撈人物形象塑造的“法寶”,意味著要深入挖掘歷史記錄中那些看似微小、具體、偶然的細節(jié),并利用這些細節(jié)來豐富、深化、甚至重塑歷史人物的形象。這些細節(jié)就像雕刻刀,能夠精準地刻畫出人物的個性、情感、思想、習(xí)慣乃至內(nèi)心世界,使人物形象更加立體、生動、可信。
以下是一些從歷史細節(jié)處打撈人物形象塑造“法寶”的具體方法和例子:
"一、 穿著與飾品 (Clothing and Accessories):"
"象征意義:" 服飾是身份、地位、財富、信仰和品味的直接體現(xiàn)。例如,諸葛亮“羽扇綸巾”,不僅符合當時士人的習(xí)慣,更在后世被賦予了儒雅、從容、智慧的象征意義。
"生活習(xí)慣:" 皇帝的龍袍上是否有污漬或磨損,可以暗示其勤于政務(wù)或生活簡樸;一個富商的服飾是否考究,可以反映其商業(yè)成就和審美情趣。
"特定習(xí)慣:" 文人雅士是否偏愛某種特定紋樣的服飾,可以暗示其審美偏好和性格特點。
"二、 日常生活習(xí)慣 (Daily Habits):"
"飲食:" 人物的飲食喜好、習(xí)慣,可以反映其性格、地域背景、健康狀況等。例如,蘇軾嗜茶,與其豁達、閑適的性格相契合。
"作息:" 早起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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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羅周(江蘇省戲劇文學(xué)創(chuàng)作院院長、一級編?。?/p>
從素材到題旨,再到結(jié)構(gòu),再到表達,戲劇創(chuàng)作的過程看似簡單,付諸實踐時,卻一戲一格、變化萬千。
戲曲創(chuàng)作中常見“命題作文”模式,院團命題方式各異,或聚焦具體人物,或圍繞特定事件。但其實,所有命題本質(zhì)上都是“人”的命題,最終都落腳于“人”的塑造。歷史和事件是人們“選擇”的集合,“選擇”背后的情感起伏、悲歡離合,正是戲劇創(chuàng)作的核心內(nèi)核。那些被書寫、被演繹的生命,定然拼盡全力活過——大笑過、流淚過、等待過、孤獨過……從創(chuàng)作邏輯而言,不存在無法入戲的命題,只存在尚未被深入挖掘的人物;唯有抓住人物的精神內(nèi)核,才能讓命題落地為有溫度、有力量的戲劇作品。
其中,素材可謂戲劇創(chuàng)作的基礎(chǔ),對于不同的選題,素材有時浩如煙海,有時又寥寥無幾。但其實,素材價值的高低不在于體量的多寡,而在于能否為人物塑造提供獨特的切入點,即能否從中發(fā)掘“題旨”。優(yōu)質(zhì)的創(chuàng)作素材需要兼具思想性、文史性與審美性,且能落地為可感的戲劇表現(xiàn)樣態(tài)。這需要創(chuàng)作者保持細膩的情感感知力與敏銳的好奇心,反復(fù)研讀原始素材,于細微處尋覓突破口。
創(chuàng)作昆劇《顧炎武》時,我也曾因為海量學(xué)術(shù)資料陷入困頓,直至注意到顧炎武的畫像始終只展正面,從未露出側(cè)面、背影,亦不顯露額頭。這般特殊處理,只為遮蔽他腦后的辮子。據(jù)說顧炎武本人并不避諱剃發(fā)之事,還曾作詩記之。這一細節(jié)并非無關(guān)緊要的史實,而是人物精神境界的外化。這一細節(jié)讓我提煉出全劇題旨,劇中借康熙之口道出:“先生志節(jié),不在進退;先生襟懷,豈止明清!”顧炎武并非抱殘守缺的“遺民”,而是將微渺個體投身時代洪流的大學(xué)問家,劇中,顧炎武懷揣著“天下興亡,匹夫有責”的擔當,人物形象由此突破了時代局限。
昆劇《瞿秋白》的創(chuàng)作同樣受細節(jié)的啟發(fā)。史載瞿秋白入獄百日,共刻就六十余枚印章,一把刻刀陪瞿秋白走完了生命最后一程,從這一細節(jié)中,我捕捉到了瞿秋白“外柔內(nèi)剛、浪漫堅忍”的風骨,而這正與昆曲的審美特性高度契合。而小報記者記述的“赴刑場途中為瞎眼乞丐駐足”的細節(jié),更成為劇中人物精神的點睛之筆?!盀榱耸郎显贌o這等可憐人,我輩百死何懼、百死何憾”的念白,正是基于這一細節(jié)的藝術(shù)轉(zhuǎn)化,其震撼力遠勝虛構(gòu)情節(jié),因為它扎根于人物真實的悲憫情懷。
揚劇《鄭板橋》則通過三重素材維度的整合確立人物獨特性:正史中“布衣—中舉—為官—還鄉(xiāng)”的士子人生;民間敘事中強調(diào)的詼諧幽默的“箭垛式人物”及通用型故事;鄭板橋存世詩文、書法、繪畫所展現(xiàn)的真實人格。唯有綜合三者,方能活現(xiàn)“揚州八怪”之首、兼具多層面文化價值的板橋先生。其中,板橋自述令我豁然開朗:世間四美,是“四時不謝之蘭,百節(jié)長青之竹,萬古不敗之石,千秋不變之人”。所謂:“蘭花不是我,是我眼中人。竹也不是竹,為我駐精魂。漫道石頭多丑硬,我愛它丑而雄、丑而秀、不向五斗做逢迎?!碑嫾夜P下所畫既是自然之物,更是他精神世界的投射。“四美”并置,既蘊含題旨——對永恒穩(wěn)定的高尚人格之追求,又囊括部分情節(jié)——畫蘭、畫竹、畫石,更暗藏劇作別致的結(jié)構(gòu)方式:以畫為骨。
我將“三畫”勻稱分布于劇本之中。上本市井畫蘭,彰顯鄭板橋的“民間性”,他有滋有味、充滿智趣地在煙火繁盛的揚州討生活;楔子官衙畫竹,凸顯其“一枝一葉總關(guān)情”的民本關(guān)懷,竹枝竹葉、竹根竹鞭,皆是掙扎求生的百姓在他筆端的投影。下本畫石卻令我束手無策。創(chuàng)作是感性與理性的并行,無論感性還是理性,都提醒我“畫石”必為“壓臺戲”,是關(guān)聯(lián)全劇核心唱段的華彩段落??蛇@石頭因何而畫?又該如何畫?事實上,劇情推進至此,鄭板橋已步入“平淡”暮年,功名利祿紛紛從他身上脫落,唯余風吟。要說人物命運,唯有知交盧抱孫墮落入獄,給鄭板橋帶來些許情緒波瀾。然而這份波瀾,尚不足以成為核心唱段、潑墨畫石的觸發(fā)點。我苦苦思索,茫然無措。直至讀到初國卿先生所著《絕世風流:鄭板橋》道:“板橋這一年在揚州,很有可能還會見過《紅樓夢》的作者曹雪芹?!背跸壬M一步闡釋:“乾隆十九年(1754),曹雪芹該是四十九歲左右,他和鄭板橋作為同時代的文學(xué)藝術(shù)大師,且都住過北京與揚州,不可能不相識。他二人不僅在行蹤上有相合之處,而且在思想和藝術(shù)品位上也有共鳴點。他二人在對石頭的興趣上具有驚人的一致?!边@段話于我不啻醍醐灌頂。板橋創(chuàng)作的《道情》的核心,是在空無世界中追尋逍遙自守的價值,與《紅樓夢》(《石頭記》)“白茫茫大地真干凈”的精神追求高度契合——二者皆看破生命本質(zhì),渴望在無常中尋覓永恒?!笆^”恰是這種永恒價值的具象化象征,其堅定不移,正是二人內(nèi)心堅守的人格寫照。
《鄭板橋》最后一折《石頭》的寫作自此豁然開朗。我讓曹雪芹(寒士)攜《石頭記》書稿前往揚州,提及“書中之意,與《道情》仿佛”,直接點出石頭的象征意義,為鄭板橋的人生賦予深厚的文化價值支撐。那一曲【食盡鳥投林】,此刻指向的是劇中人的離合悲歡:“哪一家金銀散盡,哪一戶枉送性命,往事歷歷,流水而過?!薄笆^”由此成為連接二人精神世界的紐帶,鄭板橋的個人追求隨之升華為更宏大的文化命題。五十六句核心唱段噴涌而出,將一世興衰榮辱融入遒勁筆墨,歌出“說什么富貴之鄉(xiāng)、繁華之地、酣歌恒舞、迷醉不醒,我卻似破盆之蘭、四時不謝、風前之竹、百節(jié)長青、山巔之石、萬古不敗、一筆一畫、墨痕凌云、咬定青山、意氣堅勁,瑤琴為伴詩為枕,坦蕩蕩千秋不變一書生”的亙古之音。
顧炎武的畫像、瞿秋白的刻印與駐足、鄭板橋與曹雪芹“可能的緣分”……這些散落在歷史縫隙中的細節(jié),恰是塑造人物形象最珍貴的“法寶”。當這些歷史細節(jié)在舞臺上流轉(zhuǎn),那些沉睡的生命便會蘇醒,以有溫度、有筋骨、有境界的形象走出故紙堆,與當代觀眾共鳴。而戲劇也正因這份對細節(jié)的深耕,具有了洞穿人性的力量,得以在有限篇幅中承載無限人生,讓每個生命的故事都能連接時代、穿越時空,獲得永恒的藝術(shù)生命力。
《光明日報》(2025年12月17日 16版)
來源: 光明網(wǎng)-《光明日報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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