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是一篇關于“豬背上的家園”的隨筆:
"寫點生活|豬背上的家園"
記憶里,老家院落的角落里,總有一頭或幾頭豬。它們不是金絲雀般被精心圈養(yǎng)在玻璃房子里,也不是在豪華的農家樂里供人觀賞。它們的生活,與泥土、肥料、陽光和我們的日常緊密相連。而那拱起的、布滿泥點與草屑的豬背,有時竟像一個微縮的、充滿生機的“家園”。
豬背,并非天然的設計,卻成了它們短暫“離家出走”時的棲身之所。尤其是在夏日午后,或是農忙時節(jié),豬們會被主人用一根長長的木棍或繩子驅趕著,在院子里、田埂上、甚至曬得滾燙的土路上漫無目的地踱步。它們哼哼唧唧,甩著尾巴,不安地嗅著空氣中的氣味,尋找著最舒適的一處。
而最愜意的,莫過于被主人或半大孩子用一根軟繩套住脖頸(當然,這是需要技巧和耐心,避免驚嚇到它的),輕輕地引著,讓它們趴在自己的背上。那一刻,豬背便成了移動的、溫熱的“床鋪”。
我見過父親這樣馱著小豬,也見過村里的孩子小心翼翼地爬上豬背。豬的身體微微起伏,帶著一種奇特的節(jié)奏。那
相關內容:
潮新聞客戶端 周勇

母親愛養(yǎng)豬。
在白巖村,養(yǎng)豬的人家挺多。但對門的小婆家卻不養(yǎng)豬。小婆有一個任勞任怨的老公,而她因患了小兒麻痹癥,一條腿瘸了。在她來看,養(yǎng)豬就意味著要去放豬,打豬草。這樣的事她怎么吃得消。
母親不一樣,母親手腳勤快。況且在農村,能在短時間內“變現(xiàn)”的,莫若養(yǎng)豬了。要想富,多養(yǎng)豬——那個年代的口號。
上世紀80年代初期,生豬價格在1元左右,養(yǎng)兩頭豬,平均每頭150斤,兩頭就是300元了。母親算過一筆賬,養(yǎng)豬劃算。因為豬吃的亞麻葉、草根、拉拉藤,車前草、鴨腳板菜等,在野外的路上,灌木叢里,田坎邊,隨處可見。
那時的我有一個任務,那就是放豬,做豬倌。

相對于養(yǎng)牛來說,養(yǎng)豬要麻煩一點。因為要隨時盯著二師兄。它有時要到人家菜園里刨蘿卜吃,有時會啃南瓜,拱白菜。那樣子就會遭來別個家人一頓罵。表面上在罵豬,實則在罵人。
逢農歷孟春某個日子,母親算計著去廖家橋買豬,她起了個早叫醒我,我們走二十幾里路到了鎮(zhèn)里。那時候,一條馬路的兩邊,擺滿各種土貨,有雞鴨魚,有農具,有菜籽,有減價的鞋子處理的布。改革開放頭幾年,城里物資供應還有點計劃的影子,比如有些要憑糧票、油票等。但鄉(xiāng)下,豬牛羊交易還是紅火的。母親在一個苗老俵哪里看中了豬娃,兩頭豬共30斤,0.65元一斤,共19.5元。付錢時又抹掉零頭。母親背著背簍,我拎著幾個雞籠,里面是10只小雞和六只小鴨。我們一路聽著唧唧哇哇的聲音,和著母親背上豬娃嚕嚕的聲音。這聲音就是鄉(xiāng)村協(xié)奏曲,是煙火里的動人篇章。
我在放學之后,回到家,取下豬圈門的豎條木。兩頭豬被我放出來。我這個“豬司令”趕著豬從大巖板到廟灣,再到廟腦上。兩頭豬跑得飛快,它們一路上哼哼唧唧,四處尋找草根,車前草。有時候我也會扯一把亞麻葉,撒在它兄弟倆面前。“大黑,你要讓著小黑!”我說。
其實,小黑圓滾滾的肚子表明,它將來肯定能趕上大黑。
那時,我在廟彎小學上四年級。同學給我取個外號叫“豬司令”。因我每天都會去放豬。我這個司令當然和大黑小黑沆瀣一氣,它們有時到我腳邊一拱一拱討好我。晚上,我就會扔兩棒玉米給他們。它們叼著玉米吃,小黑還要搶大黑的,我給它兩棍子,你還違反本司令的命令不。

那一年年底,兩頭豬挺爭氣,買了400元錢。母親用賣豬的錢,加上父親每個月20余元的工資存款,以及賣烤煙的錢,我們湊夠800元,買了起屋的屋架。母親叫了親戚幫忙,我們家在隆冬時節(jié)某個日子,終于造起了大屋。
看著上梁時梁木升到屋頂中央,母親松了口氣。像是對自己,又像是對我說:“明年,再買兩頭豬?!?/p>
隨著我到城里上中學,豬棒子交到妹妹手里。妹妹趕豬,會采些嫩葉,割些嫩藤回來,母親也會去地里割番薯藤,葉子,一起剁碎。然后放到鍋里煮熟,母親讓我把豬草之類放到一個四方形石板坑里,用一個食桶,加一瓢糠,再和上豬草,有時候加點南瓜,拌在一起喂豬娃。
平時,母親也會把它們放出來遛遛,然后拿出一把篦子,給它們梳理鬣毛,邊說:“一梳梳到底,來錢又有米?!蔽蚁耄X是來的,是辛苦掙的。只要有糧食,母親就會繼續(xù)養(yǎng)豬。

而那些錢,幫助我解決了去上大學的費用。我記得,還有兩百元,是母親管對門小婆借來的。
大學畢業(yè)后,我參加工作。我們家已經搬到城里,母親還是堅持養(yǎng)豬。母親搭起豬棚,我們用剩飯剩菜來喂豬。母親為了改善豬娃的條件,去小飯店承包潲水。有時候,我也會幫著去挑潲水。雖然有點氣味,但想到二師兄和我家的親緣,我換了換肩,看看前面。比之于鄉(xiāng)村的泥道,城里的大馬路又寬又平實。
母親養(yǎng)著豬,直到70余歲。她靠著養(yǎng)豬賺來的錢,給我們兄妹以堅實的支撐。到了我們家在城里造房子成了家,母親還愿意養(yǎng)豬,其實是出于有點肉,可以做臘肉香腸,每年給我們寄一點,以填補我們離鄉(xiāng)背井的牽念。
有一天,妹妹說,以后不要寄臘肉了,這邊也買得到。
母親說,那我也不養(yǎng)豬了。妹妹說,是的,又要清理豬糞,臭烘烘的。還要一天喂幾次,麻煩。
從此,我們家再不養(yǎng)豬了。
“轉載請注明出處”

微信掃一掃打賞
支付寶掃一掃打賞